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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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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仰望馬背上的男人,他身上的明光甲在日光下反射著灼烈的光,刺痛她的眼。太陽的金輝在他身周圍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顯得耀眼而不真實。

皇後面色很猶豫,遲疑不定的模樣,今上也不催促,只是靜靜地伸著手俯視她。倒是身後的寧毓捕捉痕跡地推了她一把,壓低了聲音提醒:“娘娘傻站著幹什麽,君上在等您呢。”

她方回過神,盯著那只修長漂亮的手一陣,這才將手放了進去。慕容弋五指收攏,寬大的掌心將嬌小柔軟的手囫圇握住,在戰馬上俯下身,另一只手攬過腰身,將她輕而易舉地撈到了身前。

他在身後,呼出的氣息就在耳畔,清新淡雅,令人心口一顫。手心裏汗濕一片,她很是緊張,渾身僵硬得像塊石頭,想動又不敢動。

今上雙手松松地扯過馬韁,兩只健壯的手臂伸過來,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裏。他身形高大,她坐在馬背上,頭頂才將將碰到他的下巴,一時間濃烈的男性氣息將她籠罩住,一呼一吸都全是他的味道,她愈發手足無措。

他為什麽會想帶她去狩獵,難道不該恨死她了麽?她如坐針氈,終於忍不住張口道,“君上……”

“暫時別說話。”他神色淡然,帶著與生俱來的傲慢姿態,扯著馬韁調轉馬頭,朝著遠處的山林馳騁而去。

天高地闊,南雁逐風。獵獵的風聲在耳畔呼嘯而過,他帶著她馭馬疾馳,將身後一眾護衛的禦林軍遠遠拋下,她轉身看了一眼,透過他的肩上的銀甲,後頭的人馬只依稀可見一點黑影,又繞過幾個彎,終於完全看不見。

她回身坐好,既然他不想說話,她也很識趣,當真沒有再發出半點聲音,只靜靜地看著身邊的飛馳而過的景物。忽然餘光裏晃過一個影子,她低呼了一聲仔細去看,卻見那東西生得很漂亮,渾身生著美麗的斑紋,兩只鹿角威武昂揚,雙眼盈盈如水。

沈錦不假思索便伸手指道:“是梅花鹿!”

聞言,慕容弋面上並沒有什麽反應,他只淡淡一瞥,拿起馬鞍上掛著的龍舌弓握在手中,搭箭上弓,半瞇了眸子徐徐拉彎了弓弦。

他的箭法她是見識過的,當真應了那句彈指之間例無虛發。究竟是個姑娘,見他拉弓上箭,她心頭有些梗梗的,略偏過頭了頭不忍去看那血腥場面。然而出乎她意料的,那支朝著山鹿直直而去的利箭居然偏了幾寸,“砰”的一聲悶響,深深刺入了一旁的樟木樹上,入木三寸。

那頭梅花鹿受了驚嚇,連忙撒開了蹄子一陣狂奔,鉆入了叢林沒了蹤影。

沈錦顯然楞了楞,目光怔怔地看著那支射歪的利箭,心頭生出幾絲發笑的沖動。然而就是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嘲笑慕容弋,這個沖動因只能堪堪作罷,她幹咳了一聲,想說些什麽安慰的話,轉念又覺得不妥。

以他心高氣傲的性子,恐怕只會適得其反吧。

這廂皇後在猶豫要不要說什麽,背後卻忽然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冷凝如玉,語調裏頭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平靜道:“手生了。”

她將這寥寥的三個字細細品咂了一番,估摸著似乎是在對她說,因沈吟了一陣兒,道,“馬有失蹄,人有失手,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嘛……”

慕容弋輕嗯一聲,接著便不再開口了,只是牽了韁繩驅馬往梅花鹿逃跑的叢林方向去。

這個人一貫惜字如金,沈錦不是一貫在他身旁伺候的陳高,自然吃不透這個“嗯”是個什麽意思,只隱約猜測他是要去追蹤那只從他手下逃了一命的山鹿。想要開口求證,卻見他收了聲兒似乎沒有再說話的興致,她只好也跟著垂下頭不開腔了。

其實……她有很多話想問呢。出了昨夜那樣的事,兩人之間的相處不該像這樣才是。就算他不動手殺她,起碼的冷待和懲罰也該有,可慕容弋非但邀她陪自己狩獵,還只字不提昨晚的事,真是個心思難測的人。

難道他失了憶,將昨夜發生的事全都拋諸腦後給忘了?她腦子裏七七八八地想著,覆又甩了甩腦袋,罷了,其實未嘗不是個好事,他不說罰,她不是傻子,當然不可能笨到自己再去提起。也許他想給彼此再留一分情面,不想和她鬧得太僵吧。

其實……有可能,慕容弋真的是喜歡她的吧。除了這個,她想不出還有別的其它理由能令他這樣的人對一個人女人一忍再忍一讓再讓。

過去一直在心頭安慰自己,他對她忍耐,是因為顧忌她梁國公主的身份。可是她心裏其實很清楚地知道,於國力鼎盛至斯的大胤而言,他根本無需顧慮任何東西。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他,如果他真的想要她的命,可能比碾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仿佛在瞬間開了竅,她沒由來地一陣臉紅,這似乎也能夠解釋他對她幾次三番的動手動腳。心中忽然又升起一絲悲楚,慕容弋樣貌俊美,當今天下,當屬第一美,如果他不是一個野心那麽大的人,如果他不想吞並她的故國,帶來戰爭與死亡,或許,或許自己能嘗試著接受他呢?

忽地被自己這個詭異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她猛然一驚,自己是瘋了麽?怎麽會有想要接受他的想法?怎麽對得起司業的一片苦心呢?

發狠地咬了咬唇,沈錦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暗道自己不爭氣,姓慕容弋的只拿一張臉就將自己迷得神魂顛倒了!

正胡思亂想之際,他卻帶著她不知到了處什麽地方。擡眼看周遭,不遠處是一片碧澄的湖水,波光蕩漾,水中倒影是千山蒼郁綠樹青翠,潺潺水聲流入耳朵,令人神思一清。

皇後的眸子亮了亮,身後的男人這時雙臂一收,她一聲驚呼還沒出口便被他一把抱了起來。慕容弋抱著她翻身下馬,動作行雲流水般瀟灑。

他身上的氣息濃烈芬芳,熏得她腦子暈暈的。落了地,他並沒有什麽留戀便將她放了下來,側目看一眼周圍,眼底顏色莫測,忽然朝她睨一眼,口吻淡漠:“皇後覺得此地如何?”

沈錦平覆了一番心神,面上的紅潮緩緩褪去,不知他怎麽突然這麽問。粗略看了眼四周又點點頭,低聲道:“甚好。”

他寡淡一笑,目光淡薄,“那就好。”

她微微一怔,還來不及細想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便見他翻身上馬,她咦了一聲,正不解,又見他如玉的指尖繞著馬韁,清漠的眸子居高臨下地看她,“我有些事得料理,你就在這裏等著,我去去就回。”

說完便收回目光,雙腿一夾馬腹頭也不回地馳馬而去。

“……”沈錦呆呆地立在原地,怔楞地望著那一人一馬漸行漸遠,最終化為遠處山色見的一抹黑點,消失在了視野裏。她覺得有些古怪,什麽樣的事必須得現在料理,還要將她獨自一人留在這裏?

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只得悶悶地嘆了口氣,轉身在湖水邊的野石上坐下來。這個地方山光湖色風景秀美,才使得等待的過程不那麽難熬,她百無聊賴,隨手撿起湖邊的小石子就朝湖面扔,玩兒起了打水漂,玩兒了一會兒又覺得沒什麽意思,一陣困意襲來,便趴在膝蓋上閉上眼小憩。

他說去去就回,起初,沈錦以為他會很快回來,也不敢睡死了。然而太陽越升越高,高到她肚子裏唱起了空城計,慕容弋卻仍舊不見人影,她便隱隱生出一種預感——自己約莫是被他故意丟在了這裏。

心中興起這個猜測,她立時感到渾身毫毛豎起,驚惶同恐懼在腦子裏交織不散。側目看四周,原先覺得如畫的景致驟然變得猙獰駭人。荒無一人的山林,他居然就這麽把她扔下了麽?

她嚇壞了,驀地從石頭上站起身四下張望,腦子裏忽然記起他的那句話,語意不明,“皇後覺得此地如何?”

心中細細一思索,背脊的冷汗驟然打濕了裏衫,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他讓她隨同來狩獵,恐怕早有預謀,要將她只身一人丟在山林裏吧!他故意沒有射中山鹿,借故帶著她往山林深處走,就是為了不讓她生疑。她暗罵自己愚不可及,怎麽會這樣天真,怎麽會以為慕容弋會對她既往不咎?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怎麽可能真的會留一個威脅自己性命的人在身邊好好活著?

或許是他不忍親自殺她,又或許是別的什麽理由,他才想出了這樣一個主意——將她孤零零地丟棄在山野裏!

她慌了,此地距松風園不知多遠,他之前七拐十八彎的,根本就沒打算給她找回去的機會,他安了心要讓她葬命在山野裏,或許餓死,或許餵了豺狼野獸……

真是個陰狠歹毒的人!

她怕極了,鼻子一酸想要流淚,又咬牙死命忍住。眼下不是哭的時候,她必須冷靜,先找些東西充饑補充體力,再想辦法沿著來的路往回走,否則真的要死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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